田云猜不透狄阿鸟,只好以与年龄不相符合的语气,缓缓说道:“你还是不相信我。我们直言真章:以我对朝廷的了解,此战结束,准降之势已经在所难免。”他的话越来越快:“博兄只须不滥杀,稍候一、二日,朝廷的使者就会接踵而来,到时敦谕诏旨,宣畅皇风,足以成全兄之胸臆。你到底是要在关键的时候犯傻,还是过于害怕,害怕无法度过这最后一个夜晚?!
“你和我不过是第二次见面而已,你可以不相信我,那么请站在我的角度上想一想吧,站在一介年方弱冠,毫无服役经历,手无寸功,乳臭未干的贵族庶子的角度上想一想,我有什么本事欺骗你,转身来攻打你?!”
他不顾狄阿鸟诧异的眼神,略显痛苦地说:“你肯定不知道庶子的地位,他们是无法袭爵的,只能得到不多的薄产,或在父兄的顾念下出仕或无所事事,终老一生……
“我只有站在你的一边,借助你的威名,利用他们胆寒的心理,方能往返游刃,从此不再默默无闻;倘若虚以委蛇,哪里能做得到别的,到时能号令得了谁?!你要是只为眼前考虑,或是狂妄自大,或者觉得自己能打得赢朝廷,尽管屠杀。我只当看错你了。
“可你不是的,既然不是,你只有相信我,你只有给我这个机会……你的机会,也是我的机会,对不对?”
狄阿鸟却无动于衷,冷静地说:“我信任你。
“我只想知道你对朝廷的判断有依据吗?准确吗?!我也以为我了解朝廷,但每次得胜都要小心行事,都要换来重兵。
“这难道是因为我投降的时机不到吗?!不。朝廷不知道我有冤屈?恐怕也不是。以我看,朝廷正在用严厉的手段恢复正统的威信呀。让那些手握兵权的人无法驱使自己的部属反抗中央朝廷——我若是再软弱下去,则事与愿违,只会被他们拿来开刀?!”
田云大惊失色,惊叫道:“那你也不能靠屠杀俘虏吧?!你杀了他们……”
狄阿鸟打断说:“我就是要孤独一注。我不孤独一注能怎么办?!杀光他们是要与数十万军民结仇,而不杀他们呢,却是守坐在将要喷发的火山口上,我能怎么办?!扶助你么?!你想过不好的后果么?若朝廷赦免我,你自然一鸣惊人。若朝廷不赦我,你就成为依附从叛的罪犯,起码要用数十年来为自己申辩,而且永远也辩解不清楚。”他淡淡地归纳说:“我不好答应你的请求!”
田云说:“这是我个人的事。朝廷若是这么逼迫,何妨再多出一个走投无路的叛臣?!”
狄阿鸟两眼忽地射出寒光,用右手比划出杀的动作重喝:“若想妥当,还是得这样开始……我代你挑选将领,索要投名状,若朝廷一味逼迫下去,你才不会被他们推诿,才不会孤军作战,怎么样?!”
田云明白了,自己在往陷阱里钻,脸色顿时惨白难看,不禁后退两步,强打镇定地微笑,轻声说:“你该不是想用它要我的投名状吧?天哪,我还以为自己在游说你,想不到竟然被你欲擒故纵,请进火瓮之中,我实在想不到……”
狄阿鸟笑吟吟地问:“你仍然愿意入瓮吧?!”
田云略一迟疑,坚定地说:“我仍然愿意。”
他惘然若失地问:“作为久居塞外的土司,你怎么可能——怎么能洞悉在先呢?!请你告诉我,好吗?作为朋友,不要隐瞒这些……”
狄阿鸟微笑打断说:“当然不隐瞒。我久居塞外却很有学问嘛!”他冲外面大叫道:“梁大壮,弄点吃的!”
跑进来的兄弟嚷了一声,丢下一扇“锅盔”说:“梁大壮不在。要吃就吃这个。”
狄阿鸟大叫道:“你小子没捞到好东西!?”
这弟兄是梁大壮照自己的标准选出来的,外表憨实,内心不恭,委屈道:“你不是吃过饭了吗?!还要吃?!我一直都在这儿放哨,倒哪弄好吃的?!你也就欺负我们行,你敢冲压寨夫人吼一吼?!”
狄阿鸟把自己的战利品拿出摊上,没好气地嚷:“咸牛肉吃不吃?!要吃快搬墩,坐下来一块吃。”
话音刚落,那兄弟就把木墩丢到田云面前,跨过两腿往上一坐,用半只乐歪了的眼睛斜过来乱瞅,大大咧咧地给田云说:“我们司长官请你吃饭呀——”田云立刻想起前段时间在自家庄园见到的挑粪的,只有他们私下打闹时才这么没上没下,一乐起来歪鼻子斜眼。眼前这位似乎更过分,偏偏把自己当成人物。田云不禁毛然,往后退坐些许,轻轻地鼻孔哼道:“嗯。”
说出口时,他尚看着狄阿鸟,要等狄阿鸟自己发觉礼节欠妥之处。
狄阿鸟却没有注意到,把啃剩下的半只苹果递来让:“嘴巴子吃不吃?!”
那憨家伙接到手里就啃。
他不知道田云再也看不下去,喷着吐沫去抓咸牛肉,侧过半拉身子给田云说:“我叫李蛋!你叫什么?!”
田云本来还有些饿,不知怎么的突然没了胃口,起身督促说:“事不宜迟。赶快吧。”
狄阿鸟笑道:“什么赶快?!我答应你了吗?!”
本章未完,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...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