荆楚江夏,牛蛙村。 x
乡下的生活就是鸡犬之声相闻,杨寓早上自发地醒了,比村里两只大公鸡打鸣还要早,这就是他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了,小时候他娘陈氏就屡屡用凉水泼他的脸,把他唤醒了,读《大学》给她听。
如今他起来,嘴巴一张,似乎还要脱口而出所谓诚其意者,毋自欺也。如恶恶臭,如好好色,此之谓自谦。故君子必慎其独也这样的句子,这可是他五岁的时候就背得滚瓜烂熟的。于是等他整束了衣冠,才想起来今儿是不用去书堂里教书了,便又将头上的平定巾取下来,执了扫帚将屋子整个清扫了一遍,又把艾草点着来烟熏床脚,不一会儿就有各种各样的虫子从缝隙里掉落出来,仓皇而逃,这便是荆楚之地不好的地方了,虫子太多,晚上也睡得不怎么踏实。
熏艾的时候又听见门被咚咚敲响了,一个吸溜着鼻涕的孩童跑了进来,还提着一竹筐的枣儿和麸皮馍馍,杨寓看到他来,便捉着他的小辫儿,单独给他辅导了半个时辰,才放了他毁去了。
如今的杨寓早已是父母双亡,孤身一人漂泊在湖湘间,客居江夏最久,在乡村私塾做老师,江夏这地方地小民穷,十几个村子也没出什么读书人,杨寓来了这里,就受了顶礼。
每个学生入学时候交束,也没有统一的价格,甚至也不用一次**清,如果觉得先生教得不好,可以随时走人,杨寓是根据每个学生交的束的多寡,来决定自己教授的学问的深浅罢了。就像里正家里的小孩,他既然能出多一倍的束,杨寓便不像教其他孩子一般,只让读生书不讲大义,他须得对这个孩子每读一字,讲一字;每读一句,须讲一句的意思。
这孩童出去了不久,他的门便又一次被敲响了这一次,杨寓亲自过去开了门。他仿佛知道敲门的人是谁,口气惊讶,眼中却没有半分惊讶,事实上,他确实从敲门的声音里,听出了来人是谁。
因为孩童和成人高度不同,在门上敲出的声音也是不同的,盖因他家大门从门栓以上,里头有两个指头粗细的木虫,早都将一片都腐蚀空了。另一个杨寓听出的就是这个人并不是一般庄稼人,因为庄稼人的,杨寓打量他,笑道:刚刚中了举人,感觉如何?
也就是在今年的乡试之中,蒋铎脱颖而出,成了安陆这穷地方近五十年来的第二个举人,第一个还要追溯到元朝至正年间去了,这可是无上的荣光,连杨寓隔着这么远都听闻了。
别提了,蒋铎愁眉苦脸起来:说是慰劳,根本没有停歇,一连喝了二十三天的酒,喝的我当真是‘胃劳’了!
杨寓微微一笑,道:那可是鹿鸣宴,州府长官都亲来主持,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。
瞧蒋铎半是痛苦半是喜悦的样子,杨寓又道:去年我便同你说,让你早早考了乡试,你只不听,拖到今年来考,考中了却只得白白等三年,实在可惜。
当时杨士奇认为蒋铎经义已经读通了,劝他早早考了乡试,若是中了,便能一举参加会试,虽然有很大的风险,但是自来富贵险中求,一旦成功,便是年少登科,风光无限了;即算是不中,也能增加经验。蒋铎到底不像杨寓是个外表沉稳内心敢搏的人,要不然当年丢了学印之后,就会选择写个万字悔过书,然后自首被抓进牢里,坐牢时还要时刻反省自己了,蒋铎到底还是求稳的。
今年没有参加会试是对了,谁知蒋铎一下子兴奋起来:南北分了榜,闹得好大,也死了好些人,总算是压下去了。
说着愤愤道:北方这些伧老!自己卷子做得不好,取不中,就要闹事!你听说了吗,就连黄榜最末一名也比北方伧老第一名高出许多呢!自古开科取士,以文章定优劣,以成绩排名次,以卷取人,而不是以地取人,到了国朝,怎么就弃之不用了呢!
他说着更加激动起来,皇上不问清白,大肆诛戮,南榜贡士全部罢黜,还将南榜状元以行贿的罪名处死,我就不知道了,这行的是什么贿,难道这状元榜眼探花的名次,不是皇上亲自定下的吗!
刑部查案的时候,将主考刘三吾和侍讲张信严刑拷打,得出一份六了这么一句话:今非用孝孺时。
如今不是用方孝孺的时候,那么皇帝是决意要将之留给太孙用了,此人前途广大,本是遥不可及的人,但是现在却可以因为王叔英的关系攀上这条登天梯,这也许就是杨士奇最后的,也是最好的机会了,他不可能不抓住。
杨士奇耳边便响起王叔英和他高谈阔论的时候说过的话:明良相逢,千载一时者也。将见吾君不问则已,问则执事必能尽言;执事不言则已,言则吾君必能尽用。致斯民于唐虞雍熙之盛者,在是矣。岂非天下之幸欤!
明君良臣相逢,风云际会,千载一时。碰到这样的君上,不问也就罢了,问我,我就知无不言,因为我知道,只要我说了,他一定能用我的话为人臣子,谁不希望碰到这样的君上,有如张子房之遇汉高一般,言听计从?
他也听过王叔英对太孙的评价,认为这就是将来的明主,能让他言则必能尽用的人,也许吧。只是他杨士奇的明主,又在何方呢?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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