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小露涕泪落下，甩手将瓷瓶向涧下扔去，那瓷瓶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，五右卫门飞身上去甩出钢掌，可惜差了半尺没有抓到，眼睁睁望着它下坠不见。花小露丢掉瓷瓶，掩面向另一侧山下跑去，五右卫门想要去追，石二郎道：“五右君，由她去吧。”五右卫门跺脚道：“你疯了，拿自己性命开玩笑么，你中的什么毒，我去逼她再配一份解药出来！”石二郎道：“解药我不稀罕，花小露的个性我是知道的，你求她也未必给你，她只喜欢看别人痛苦。”
罗蓉道：“石大哥，刚才怎么回事，你们说的八宫先生是不是风红一刀流，他杀了什么人？”石二郎心如刀割，道：“不要提了。”罗蓉道：“不是，我们昨天巧遇风红一刀流，他听说我们是你的朋友，留下一颗人头给我们！”石二郎浑身一震，道：“人头，谁的人头？”罗蓉见他表情吓人，退后一步道：“我，我不知道，他说是你心爱之人，人头挂在张大哥腰上了。”石二郎双目血红，盯住张雄的腰身，张雄解下布包道：“兄弟，你想开点。”石二郎蓦地夺下布包向山上跑去，五右卫门叫道：“哎，石兄弟，你去哪里？”
石二郎也不回答，挟着布包只往前跑，两边树枝刮伤肌肤和衣服都茫然不觉，一直跑到筋疲力尽，终于瘫在草地上抱头痛哭，道：“婵儿，是我不好，没有照顾好你，让你被人杀死，我，我对不起你！”想起和夏婵儿在船上互相依偎倾吐心声，昨日情形历历眼前，而此刻阴阳相隔，只觉得前方一片灰暗。
哭了半天，石二郎心里终于缓释下来，起身朝布包磕头道：“婵儿，我们生不能做夫妻，死也要在一起，好不好？”忽觉有什么不对，一抬头，只见丰臣岚站在对面，正呆呆的陪着他流泪。
石二郎定定的道：“你，你什么时候来的？”丰臣岚道：“很久了，我以为您知道。”石二郎呐呐道：“是，是。”丰臣岚走近他，掏出一块手绢替他擦泪，道：“哭出来，会好受些。”石二郎忍不住悲伤，忽然一下抱住丰臣岚，哀恸道：“我好难过。”
丰臣岚被他紧紧箍住，五指扣入肉里，仍一动不动，道：“二郎君，有些事情，是无法逃避的，但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，未来种种譬如今日生，您要想开点。”
石二郎抱着丰臣岚，仿佛回到从前，忽然轻声唱道：“月亮粑粑，里面坐个嗲嗲，嗲嗲出去买菜，遇见一个奶奶…”他唱的是曲家乡民谣，丰臣岚虽听不懂，却为他所动，陪他落泪，陪他哼唱。
一地黄草红叶，四下萧萧秋声。
过了良久，石二郎醒悟过来，一下推开丰臣岚，道：“对不起，对不起。”丰臣岚低低道：“没什么。”石二郎站起来道：“我，我该走了。”丰臣岚眸子一闪，道：“去朝鲜？”石二郎仰望蓝天，正有一群大雁朝北飞去，只觉得天地虽大，自己却没飞翔方向，怅然道：“是。”
丰臣岚咬着嘴唇道：“那，那您一路多保重。”石二郎道：“谢谢。”丰臣岚道：“您到朝鲜打败了朴成义，以后还有什么打算？”
石二郎悠悠道：“我答应过一个女子，明年的八月十五在洞庭山上给她一个答复。”他想起水月姬的约定，三年后若不死，就娶她为妻。心中突地一痛，自己不是和诸诗羽也有个三年之约么，但此刻她一缕香魂不知托寄何处，他注定是个负约之人。
轻风不经意间拂落三二片红叶，坠在丰臣岚发梢衣角，添了几分秀丽妩媚，石二郎摘下红叶插在她鬓角，有些沧桑的道：“那算是个约定吧。”丰臣岚点点头，道：“我明白了。”
石二郎提着布包转身向山下走去，走出去十余步，回身过来挥手道：“忘说再见了，再见！”丰臣岚奔上来道：“不，我陪您下山去。”石二郎道：“怎么？”丰臣岚道：“您那样对待岛津小姐，就算她放过您，她的族人也不会对您善罢甘休，我，我还是送您一程吧。”
石二郎道：“多谢，其实我也不是一个人。”他拍了两下手掌，叫道：“都出来吧，别躲在树后面偷偷摸摸啦。”
只见五右卫门几人从一棵大树后面转出来，张雄道：“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们的？”石二郎道：“一上来我就知道了。”张雄摸摸脑袋道：“今天来也来了，我看，你还是洞完房再走吧，免得被新娘追杀。”石二郎斥道：“胡说什么，我打算离开这里去朝鲜，你们去不去？”
罗蓉咦了一声，道：“怎么，石大哥你不管夏姑娘了？”石二郎身躯一震，道：“你说什么，夏姑娘不是死了么？”张雄道：“兄弟你是不是烧糊涂了，夏姑娘正和那个石田重家结婚呢，她起了个东瀛名字叫真麻亚梅！”石二郎大叫一声，几下打开布包，看着那人头道：“阿萝，这是阿萝！”张雄道：“阿萝是谁？”
石二郎跳起来道：“是花小露的一个婢女，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！”张雄道：“哪有时间，先前七哥问你，你什么也不说。”石二郎摸着脸道：“难怪他刚才打我，我，现在马上去找夏姑娘。”娘字出口，人已飘出去数丈，远远的叫道：“我去婚礼，麻烦你们把我的龙窨剑取来，它插在悬崖的壁上，当不难找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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